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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張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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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悠,周四教導處查教案,你寫完了嗎?”

“我哪有時間寫剛組織完英語節,我期中考試卷子還沒批完呢!”

“誰說不是呢,趕緊補吧!”

跟駱曉悠說話的人也是一位英語老師,名字叫做張娟。她跟駱曉悠是一個辦公室的,但是比駱曉悠大很多。原本再有五年就可以退休了,但是聽說可能要延遲退休到六十歲,五年計劃變成了十年計劃。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快,去年一個小小的鼻竇炎手術導致了神經元受損,到現在也恢覆不過來。大夫說是開始做手術的時候就有些延誤了,再加上自身身體素質本來就弱,所以沒什麽好辦法,只能慢慢養。

駱曉悠管張娟叫張姐,聽張姐說起現在身體不好,所以心裏嬌氣,經常半夜想起這一輩子的事就要哭一會兒。駱曉悠想起那年老楊老師,剛剛退休就診斷出了肺癌晚期,那光拿工資不上班的美好願望時時刻刻都要碎成了渣渣。

駱曉悠最恨別人說:“你看你當老師多好啊!就上那麽幾節課,又是周末又是寒暑假的。”每當聽見別人這樣說風涼話,駱曉悠都會回擊:“你知道寒暑假是我們拿命換來的嗎?就說這個學期,開學第一個星期督導檢查開始,哪有閑著的時候?上課、判作業、判卷子都是電視劇裏插播的小廣告。迎接檢查,參加活動才是恒古不變的主題。”

駱曉悠掐指一算,開學第一個星期,迎接督導檢查準備材料,並且參加組內的教師互教輪聽活動。第二個星期,去旗縣參加市級基本功大賽,去了整整一個星期。第三個星期,參加縣級教學能力競賽,聽課學習一個星期,同時還要抽空回學校幫助參加這次競賽的即將成為她大弟子的盛夏老師修改課件。第四個星期,中秋節外加運動會系列活動。然後就國慶節放假一個星期,國慶節期間還得做課件準備去魔都參加教學展示課大賽。從魔都回來,先是在全體教師大會上做外出匯報,然後是家長會。接著是農村教師跟崗學習交流活動,駱曉悠帶了幾個農村的教師,農村教師學習熱情很高,每天跟著駱曉悠進班聽課不說,還參加了駱曉悠組織的教研活動並聽了駱曉悠出的展示課。再然後是“青藍工程,師徒結對”駱曉悠正式與這個學期新調入單位的盛夏老師結為師徒,還沒覺得怎麽著了,就期中考試了,外加協同組內教師一起組織舉辦了“感恩杯”英語節。

駱曉悠現在是誰跟她要材料她就要跟誰炸毛!這是什麽節奏駱曉悠決定啥也不幹,戴上耳機,打開電腦,隨便點進別人的微博裏看一些亂七八槽的文章:“人類社會已經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文明高度,與動物相比,人類文明進化的只是滿足需要的手段,從本質上來說,'生存鬥爭,適者生存'的生物法則在人類社會裏並沒有本質的改變,人吃人的本質也沒有改變,所改變的是人吃人的手段和方式越來越文明與合法化了。”

就算是表面聽歌、上網、看文章,駱曉悠的心裏還是惦記著她沒寫完的教案、學習筆記、讀書批註,所以越來越煩躁,終於經過一番心理鬥爭勉強擡起了尊臀,起身給自己泡了一杯濃濃的咖啡,然後召喚“補神”歸位。沒想到還沒等駱曉悠把“補神”召喚出來,她自己卻被別人召喚走了。

什麽情況我還沒有準備好出場姿勢啊!

駱曉悠覺得一股熱浪迎面撲來,趕緊伸手一抓前襟,往下一拽,只見駱曉悠身上的大棉襖還有雪地靴呼啦一下變成了白色大長裙和坡跟小涼拖。駱曉悠環顧四周,目測又是三十年前。駱曉悠一手掐腰,一手擋臉:我這是要跟三十年前拼命了嗎?三十年前還沒我呢好嗎?來吧,既來之則安之,讓我想想這記憶是誰的?駱曉悠在別人的記憶裏能夠感應到這個記憶的主人,也能感應到這個主人的位置。駱曉悠眉頭微微一皺輕聲說:“張姐。”

駱曉悠慢慢地走在去張姐家的路上,她並不著急,因為她知道,那些回憶會等著她去了才會娓娓道來。記得張姐回憶的是她高考的那一年,那一年的夏天特別的熱,熱的人喘不上氣來,那灼人的熱氣在高考分數下來的那天轟然散去了。張姐伸手摸摸自己的額頭,都覺得那一層汗珠都是冰冷的。十年寒窗苦讀,一朝失手,前功盡棄。那時候的高考都是在公布成績之前填寫志願,張姐的成績在班級裏一直是名列前茅,經過估分比較,報了一個理想的大學,選擇了商務英語專業,一線城市外企小白領前程若隱若現。誰知造物弄人,張姐高考成績竟然比估分少了50多分,家裏沒什麽人懂,志願是張姐自己琢磨著報的。這麽看肯定是報漏了,張姐的志氣也一起跟著漏了。張姐家唯一的經濟來源是酒後耍酒瘋的繼父提供的,高中三年也是勉強跟家裏打借條才能維持,張姐的母親遇事只會哭。張姐想,如果跟繼父提出覆讀一年會怎麽樣呢?哪怕算利息也是好的啊!也許趁著他沒喝酒能好好談談呢沒想到談來的是破口大罵,是無盡的屈辱和無望的未來,那天晚上張姐喝了農藥,zisha了。

駱曉悠擦了擦眼淚,敲開了張姐家的門,她知道這個時候張姐不在家,此時的張姐和她的母親正在外面痛苦地想辦法覆讀。

“你找誰啊?”開門的是一個黑了吧唧、長著三角眼還禿頂的中年男人。駱曉悠看了他一眼,看他穿了一身破舊的白背心、黑短褲、墨藍色的大拖鞋,心想:這人賊眉鼠眼的,簡直不想再看第二眼。駱曉悠找了個椅子,大方地坐下,還是看了禿頂男人第二眼,然後說:“你就是張娟的繼父吧?”

中年男人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駱曉悠,確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對啊,你是誰啊?”

駱曉悠不耐煩地回答:“我啊,您就不用管了!在我來的那個地方,您都已經不在了,所以呢,我也不是很擔心會對您的記憶有什麽不美好的影響。”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反正我在這裏時間也很充裕,跟你嘮十塊錢的也無妨。還沒請問您貴姓?”

“我姓王。”

駱曉悠不知想到了什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慢悠悠地說:“哦,你是隔壁老王大哥啊,是這樣,我想您給我演一出大戲。”

禿頂王覺得眼前這姑娘說話的語氣有些輕慢,不像是走親訪友的樣子,倒像是找茬的,於是也帶著一點怒氣:“你說的話我聽不懂,我看你這個人精神不正常,你一個女孩子,我不想與你計較,你要是沒什麽事,就請出去!”

只見駱曉悠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隨手輕輕在空中一拂,禿頂王家裏的碗、碟、茶杯還有電視機,通通飛過來在禿頂王腳邊碎了個一地。禿頂王被嚇得不輕,還沒等從驚嚇中緩和過來,就聽見駱曉悠還是慢悠悠地不瘟不火地說:“老王大哥,請快點入戲好不好這麽說吧,你根本就是別人記憶裏的幻影,假裝什麽主人公啊?不好聽點說,我想讓你腿斷,你就不能胳膊折,懂了嗎?”

禿頂王著實被嚇了一跳,他隱約感覺到了這眼前看著瘦弱的年輕姑娘散發著驚人的力量。他看著駱曉悠一身白裙,披著一頭烏黑的長發,心中一驚:“這姑娘,莫不是鬼吧”想到這,禿頂王有些哆嗦:“你你你,你想讓我做什麽”

駱曉悠有些情緒低落:“張娟和阿姨一會兒就回來了,張娟這次的高考成績可能不太理想,我想你幫我安慰一下她。”

禿頂王一聽張娟成績不理想,馬上暴躁起來,也忘了身邊還有個女鬼的事兒了:“什麽!成績不理想我就知道她是個賠錢貨!她......”

駱曉悠忍無可忍一伸手,隨著“啪”的一聲脆響,隨後是禿頂王被“轟”的一下,掀翻在地,只見禿頂王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五個通紅的手指印,駱曉悠隔空就給了他一個嘴巴。禿頂王被這一巴掌嚇傻了,呆呆地聽駱曉悠說:“我知道你不會讓她覆讀,我改變不了過去,但是請你不要侮辱她,她那麽勤奮,她那麽努力,她想爭取改變自己未來命運的機會,她有什麽錯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汙言惡語,她喝藥自殺了”駱曉悠越說越激動,最後一句簡直就是咆哮出來的。

禿頂王覺得駱曉悠一定是一個瘋了的女鬼,他不敢再激怒她,趕緊討好她:“好,好,你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行了吧?”

駱曉悠怒瞪著禿頂王,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安慰她,我要你一會兒自己把農藥喝了!”

“啊?”

駱曉悠給了禿頂王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放心,在這段記憶裏,你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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